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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面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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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面:

商榷以為那是他與覃檀於現代的最後一面。

在離開之際,他借著最後一絲光亮,盯著她的臉頰看了許久許久,只為將加深心中的印象。

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,他並未因此而回到牢內,而是再度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場景。

他的身上還穿著從覃檀家中離開時的衣服,兜內是覃檀為他裝的鈔票,年份較他上次兜內裝的要靠前許多。

數十張紅鈔,均為2000年時發放。

他不知道他此次又來到了哪個年代,唯一可知的便是,此時的覃檀並不認識他。

商榷疑惑地打量著四周,有一群婦人互相攙扶著,快步向街頭的人家走去,口中嘟囔著:“覃家那小妮子在院子裏鬧呢!聽說在跟老覃要錢,給她娘下葬。”

“這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,這覃家妮兒生前又沒有與她嫁的那人家離婚,這死了,按說也該男方家裏負責了啊?怎麽這小妮兒跑到娘家鬧來了?這關老覃什麽事兒?又不能入他們覃家祖墳,她鬧這麽半天也無用啊!”

“就是說啊,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。聽說現在還鬧呢,我們過去看看去。”

“……”

商榷疑惑地偏頭看向從他身側談論著鄰家私事的兩位婦女,眉心微蹙。

覃家?

是覃檀家嗎?

帶著疑惑,商榷快步跟了過去,混入院外的圍觀人群之中。

只見,院內一位身著校服的小姑娘跪坐於兩位年長者身前。

由於跟前人多,環境嘈雜,商榷並不能聽清裏面在吵些什麽。

好在他的身高較高,哪怕是站於人群末尾,只需平視便可以瞧見裏面究竟是何情況。

他這才湊近,原本跪在地上的女孩突然站起身來,打開手機,開通了群視頻,對視頻內的眾人聲淚控訴著這些敢於責任之人。

她近乎發了瘋,為了她的母親,她可以做任何事情。

這戶人家是個好面子的,外甥女這般鬧騰,門外的圍觀村民眾多,他們臉上掛不住,便將錢給了鬧事的姑娘。

小姑娘看起來年紀不大,但心思要比普通人深上許多。

周邊圍觀之人並沒有同情覃家妮兒,反而待她拿到錢之後,一個接一個地指著她的鼻子罵她,罵她是“白眼狼”,罵她“一點兒也不顧養育她數十年的長輩的臉面”,罵她“不要臉”。

“面子?能當飯吃嗎?”拿到錢的小姑娘耳朵是個伶俐的,她將那些錢裝入書包後,偏頭看向圍觀的村民,“若是你的兜內連吃飯的錢也沒有了,這些錢對你來說,不比面子重要嗎?還是說,你當真認為面子可以當飯吃呢?他們既然做了那些事情,就該認下這丟面子的事,就該給我錢挽尊。更何況,我連飯都吃不起了。若是丟了這臉面,我能換來錢財,我又何樂而不為呢?”

或許她這般吵鬧做的是不對,或許她的思想考量確實偏激,但是她沒有辦法。

為了她的母親能夠火化下葬,她只能這般做。

哪怕是與他們決裂,哪怕生死不見。

姑娘轉身的那一刻,商榷徹底楞住。

她的容貌與覃檀別無二致。

他很確信,眼前的姑娘便是覃檀。

是年僅十七、八歲的覃檀。

此時她臉上的稚嫩還未褪去,可表情卻冷得很。

這股生人勿近感能夠令那些厭煩之人遠離她,但同樣也會推開想要親近她的人。

看清覃檀面容的商榷快步擠上前,伸手握住覃檀的手腕,震驚地擡眸望著她。

倏然被陌生人拽住的覃檀下意識地掙脫了商榷的手,單手將他制住,看向他的眼神兇狠。

“阿檀……”

他偏頭輕聲喚了聲她的名字,看向她的眼神裏充滿同情。

這類眼神對覃檀來說太熟悉了,而她最討厭的便是這種同情的眼神。

她自己一個人可以過好,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,哪怕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。

覃檀不知他為何會突然拽住她的手腕,但她垂眸看向他時,他的眼裏毫無敵意,語調也像是在喚一名親近之人。

“你認錯人了。”

覃檀避開商榷的目光,松開他的手,將他甩至一側。

“我沒有認錯。”

商榷看得很清楚,雖說覃檀此時的樣貌要稚嫩許多,但她確確實實是覃檀沒錯。

聞聲,覃檀回頭警告了一眼跟在她身後的商榷,“滾遠點。”

警告過後,覃檀隨意地在街上攔了一輛出租車,轉身離開了這令她作嘔的地方。

被甩開的商榷也隨之攔了一輛出租,他心想,覃檀總歸是要回家的,到時候他去她的家中等她便好。

可那天夜裏他於她的家門前坐了許久許久,直至天邊泛起光亮他都未曾見到覃檀的身影。

在門外蹲坐了一夜的商榷腿麻得厲害,他扶著墻緩緩站起身來,正欲活動活動筋骨時,一擡眸便瞧見了抱著骨灰盒緩慢走向他的覃檀。

骨灰盒又大又重,覃檀抱著有些吃力。

抱著骨灰盒時雙眸裏的光影如同死水,仿佛失去了所有生的希望。

見狀,商榷快步跑至覃檀的跟前,“需要我幫忙嗎?”

這一次,他沒有再進行那唐突的肢體動作。

正處於傷心情緒中的覃檀沒有回應商榷,她只雙目無神地抱著骨灰盒,踏入院內。

商榷站在門外,盯著覃檀那失落的背影張了張口,但終究是閉上了嘴巴。

進入院內的覃檀並未關門,思索半晌後,商榷還是輕手輕腳地邁進了院內。

他知曉這般未經允許便偷偷潛入他人宅院是不妥的事情,但此刻的他別無他法。

覃檀的情緒不對,他害怕覃檀出事。

昨日於門外圍觀之時,商榷大致了解了是什麽情況。

覃檀的母親覃螢出嫁後不久,她的丈夫便突然離世了,而覃檀是她丈夫的遺腹子。

覃螢頂著巨大的壓力將丈夫的遺腹子生出來,可換來的卻是,他們造謠她是娼|妓,他們強迫她用身體換用錢財,他們說她並非他們的親生孫女。

“阿檀。”

站在覃檀身後的商榷試圖呼喚覃檀的名字,而她仿佛察覺不到他一般。

他繞至覃檀的身前伸手在覃檀的眼前晃了晃,這才確認她確實看不見他。

回到家的覃檀將骨灰盒放進了她母親生前住的臥室,而臥室向陽的墻上掛的則是她母親的遺像。

起初商榷並不理解覃檀為何會那般喜歡雲妃,又為何時常同他們談起雲妃。

那時的覃檀只說她與雲妃一見如故,一瞧見她那張臉便覺得心生歡喜。

原來那時說的話不過多為搪塞他的借口,而真正的緣由,也不過是因為雲妃那張與覃螢極其相似的臉罷了。

那段時日覃檀一直住在覃螢的臥室內,懷裏抱著覃螢的遺照,而骨灰盒便放在覃螢屋內的書桌上。

她以為,只要她將她的骨灰與遺照全部帶回家,這所有的一切便還如同往常一樣,不管怎樣,她都還在她的身旁。

然而事實並非她想得那般,哪怕她再怎樣自我欺騙,每日睜開眼時,映入眼簾的黑白相冊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,覃螢是真的徹徹底底地離開她了。

商榷只能站在她的身側靜靜地瞧著她,他什麽忙都幫不上。

可覃檀這般度日終究不是好辦法,他必須想到能夠讓覃檀振作起來的方法,哪怕那個方法幼稚可笑,但只要她能夠脫離眼前的困境,那它便是一個好方法,那他所做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。

可事實是,他什麽都做不了,他只能做個隱形人,飛於她的上空之中。

在他觀察覃檀的那段期間,覃檀時不時擡眸看向他停留的方向,仿佛她可以看到一直停留於房梁之上的他一般。

她看得見他嗎?

不,她看不見他。

感受到意識被剝離開的商榷再度醒來之時已經重回大縉牢房。

救治他性命的太醫在看到他終於睜開雙眸時,這才松開口氣。

他慶幸,慶幸商榷還活著,慶幸他不用同前兩次一直救治商榷的太醫那般,死無葬身之地。

商榷醒了。

是被太醫施針紮醒的。

所以他剛剛感覺到魂魄離體的狀態,其實是因為商邑派來為他醫治的太醫施針而導致的嗎?

因為他即將蘇醒,所以周圍的人才看不見他,也正是因為他即將蘇醒,所以他失去了可以幫助覃檀的機會是嗎?

思及此,商榷猛地咳出一口血。

見狀,太醫驚慌地再度靠近商榷,替他把脈,施針。

剛剛蘇醒的商榷身子虛弱,見商榷穩定下來後,太醫才為商榷開了些藥,將藥方遞給商邑。

商邑接過,大致地掃了眼藥方上的法子,隨後將藥方還給太醫,令他好好醫治商榷。

他還要上早朝,牢內的情況,他需要太醫幫忙盯著。

太醫按著方子替商榷煎了藥,囑托商榷喝完藥後再休息。

商榷不願給太醫添麻煩,端過藥後便捏著鼻子一飲而盡。

藥效上來得很快,只一瞬,商榷便重新睡了過去。

等再醒來時,商榷在一所小學外。

學校外面許多家長騎著電動車等待學生放學。

再度來到這個世界的商榷下意識地便要尋找覃檀的身影,可周邊都是小朋友,他不好尋找。

他偏頭打量著四周。

他之所以來到這所小學外,是不是說明覃檀也變成了小朋友?

帶著這個想法,商榷瞬間提起精神,觀察著周邊每一位小朋友的容貌。

因為他的動作太過明顯,保安以為商榷是偷小孩的,於是立刻從保安室內沖了出來,欲要將商榷趕走。

突然被保安貼臉開大的商榷驚恐地後退幾步,不敢擡眸看他。

“兇。”

這是商榷看到保安面容之後心頭浮現心頭的第一印象。

“你別嚇到他了。”

一位小姑娘的聲音從商榷的耳側響起,商榷偏頭,垂眸便看到了立於他身側的覃檀。

她背著雙肩包,梳著麻花辮,身上穿著寬大的校服,壓得她看起來更小了幾分。

小小地覃檀走至商榷的身前,將商榷護於身後。

她只淡淡地擡眸看了他一眼,握住商榷的手,同保安道:“這是我爺爺,他是來接我的。”

聽見這些話的商榷瞬間不悅地皺緊眉頭,還未言語便因覃檀一記眼刀閉了嘴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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